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

山丘(完)

 

【献给91区的爸爸们】

 

【BGM:山丘】

 

  是七月的天气。

 

硬座里的烟味让人难受得待在骨灰盒里,不断倒退的景色里,在车厢吸烟区才找得到乌烟瘴气的清明。

 

薄薄的一层汗贴在衣服上,跟着人流挤挤攘攘出站,李易峰忍着腰酸腿疼,在嘈杂的方言中随意钻进一辆黑车,就直奔古城开始他的落榜之旅。

 

小巷小院里古朴的灯饰在他眼里简直像鬼火,找到了订好的客栈,果断地拒绝了老板娘推荐各个酒吧美女分布的好意,躺在客栈的床上,不吃不喝,睡足两天。

 

醒来的时候,太阳已落山。还迷迷糊糊的,他打开门,这一家小店儿的住宿真是足够浪漫,顺着一旁种着小茉莉的窄木梯踢踢踏踏地下去,木地板吱呀呀地响,院里亮着民族风情的布艺彩灯。

 

老板娘夜太太看见了李易峰,冲他努嘴:“还以为你睡得死了,喏,这是你们组团游的导游兼司机。”

 

高高大大的男人抖了抖,显然不能适应老板娘的直来直去,才站起来拍拍快干服:“你好,陈伟霆。”

 

组团同行的热血青年在丽江灯红酒绿的水吧里摇摇晃晃了两天,显然适应不来继续奔波着上路。面包车里面睡倒了一片,鼾声雷动,分外精彩。副驾驶上,睡了两天的李易峰百无聊赖,攥着pad死命打游戏。

 

“不晕?”驾驶座上的陈伟霆今天是迷彩服,扶着方向盘看他。

 

“不啊。”李易峰一手撩开耳侧卷卷的发露出太阳穴上的小药贴,一手依旧继续游戏,眼睛都不抬:“有这个。”

 

陈伟霆闷闷的笑声夹杂在鼾声之中:“哈,后生仔,比游戏好玩的东西多得是。”

 

“我叫李易峰。”他不耐地动动屏幕上细长的手指,对着空气挤出礼节性的微笑。

 

由丽江到香格里拉德钦县不过三个半小时车程,按陈伟霆的计划,今天就要进雨崩村。需要步行至少六个小时的山路。等到了山脚下,热血青年们才意识到爬山是力气活,干脆全去骑骡子,简便的行李也都搭在骡子身上,由当地小伙子牵着往上爬。

 

团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徒步上山。

 

这座山好像比任何地方都要肃穆,听不见鸟叫的声音。没有楼梯的山路蜿蜿蜒蜒,是原始森林中人踩马踏出来的小径,坡也时缓时急,连踏着的土磨着鞋面的声音都在这其中无限放大。两边是针叶林,树上有不知名的植物絮絮缀缀,丝丝缕缕地垂下来,错落地绕着树干。

 

明明看不见天,却觉得天那样高。

 

上坡路不好走,刚往上走了半个小时,空气好像都在变稀薄,脚步似浮在空中。李易峰气喘吁吁举着登山杖去碰陈伟霆沾泥的裤脚:“呼……还要多久?”

 

陈伟霆笑着拍他汗湿的肩:“早着呢,这就不行啦?”

 

被他这一句话一噎,李易峰闷着头就要往前面赶。

 

陈伟霆拽着他的肩带,一把就拖到跟前,依旧笑眯眯地:“后生仔不要置气,我们聊天就不累了。”

 

于是话题变得天南海北,天马行空,在将游戏电动,体育赛事都扯过一通之后,话题终于绕回此行。李易峰垂着眼睫,坦然告诉陈伟霆自己高考炸破天际的烂分,得知对方的毕业院校是HK某大后吃惊:“那你还要来做导游?”

 

陈伟霆转过头,还想要笑,最终有些丧气地抿抿嘴角:“也不是考好分数就可以事事顺意啊。”

 

光怪陆离是花花世界,他们心里足够清楚,最勤力的学生未必是那个万人艳羡的状元,最优秀的状元未必能在社会中觅得上流的位子,恶人总得逞,好人总默默无闻好像才是教条真谛。

 

后面聊开了,负重爬坡都变得有意思,互相推推搡搡,幼稚地扬言要把对方推下山谷。

 

一路向上,两人身边不断穿梭着骡子队,山路不过一米,偶尔要靠着壁让道。他们紧贴着山壁,逼仄的空间里,不得已摆出奇怪的姿势,两个人还放开喉咙冲骡子喊:“骡子加油!”

 

骡子背上的游客难免落个大红脸。

 

他们不管,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,这狭窄的山道像重新给了他们不该属于这个他们年纪的稚气。明明已经长手长脚塞不回襁褓里的人,在带着松脂香味的空气里,回到了在母体羊水中游曳的自然状态,顺理成章怀念起摇篮曲启蒙时的柔软温顺的调子。好像重新活了过来,恰好避开了所有关乎生活的阴霾。山势的脉络,像所有的水流,又开始奔腾,不假思索,往复重来一般汇聚,簇拥欢涌地奔流至不能预见的远方。

 

到达时已经日薄西山,客栈门口的黄狗摇头摆尾,陈伟霆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梯一脚蹬上去,冲里面喊:“老板!凉水饼子!”。

 

一溜儿的下坡让李易峰的小腿打颤儿,哆哆嗦嗦地猛咬了几口饼子,凉水用搪瓷的缸子一缸子一缸子灌,一边灌还要一边哆哆嗦嗦地贫:“有酒就好了!”

 

步过山丘,淌过河流,便渐入佳境。

 

他们躺在客栈硬硬的木板回廊上,手臂垫着头,就这样就着干瘪的饼子和凉水看雪山。

 

傍晚时分,卡瓦伯格珠峰绕着浅粉色柔软的云霞,山上拉出一道道错落有致的雪线,填补住坚硬的岩石,又升腾起一阵软乎乎的云。雪峰的正上方有一颗摇摇欲坠的启明星,在云气雪风中不能够坚定。

 

“希望永远都在这一刻。”李易峰眯上眼睛,天蓝色的背景已经被模糊成淡粉色,雪山在他长长的眼睫毛里压缩成一条暗红色的线。

 

  “今晚让他们去睡青年旅馆。”陈伟霆爬起来,伸手去拉李易峰,他盯着他的眼睛,仿佛也能看见其中那一条暗红色的雪线,“真有酒喝。”

 

  启明星在云雾散去后,笃定地挂在了天上,雨崩村的一方地上点起了篝火,天南地北的避世客围聚在一起,火苗让视野变得柔和,在略有潮湿的木头被火苗炙烤发出的“啪”声中,大家站起身,同本地的姑娘学起简单的舞蹈。

 

  李易峰被小塑料瓶中硬实却温软的米酒醉得双耳通红,耳边就是陈伟霆那一句轻轻港音的“好玩的事情多得很”。

 

  影影绰绰中,陈伟霆的目光也被米酒放软,眼神迷蒙在篝火的小光束,拼凑成一侧影的轮廓,一小枚晕车贴都还原得不差毫厘,光晕由车窗上渗进来:“我叫李易峰。”

 

大家围着篝火跳起舞,让人眼花缭乱是纠缠的火舌与姑娘们连绵的裙摆,在身后的墙上,影子们不断拉长放大,像可以独占天地一样,扭动舞蹈。流淌在山涧溪滩上的歌谣催着人倒在这个温柔的夜里。

 

第二日,他们撇下了一众人,五点动身去了神瀑。

 

出发时天刚蒙蒙亮,冷得脸上仿佛要结冰,于是他们唱歌,悠悠荡荡,摇摇晃晃,一首接一首,被山水听去,被野兔听去,被天上的鹰都听去,啄了藏在溪边失了棱角的玛尼堆下。

 

  他们最终唱到《山丘》,站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,俯瞰他们来时的路,不知方向,更不明起点,风马旗猎猎作响都被泯没,只有瀑布的水声隆隆在耳,飞流直下,老男人的歌却依旧翻山越岭,不能阻止一样。

 

  无知地所求 羞耻于求救

 

  不知疲倦地翻越 每一个山丘

 

  越过山丘 虽然已白了头

 

  喋喋不休 时不与我的哀愁

 

  还未如愿见着不朽 就把自己先搞丢

 

  晨光里陈伟霆穿着湿透的背心,将湿透的发梢往后一搭,他背后的岩上,有一道破旧的风马,他舀了一捧泉水:“你要对山神许下什么愿望?”

 

  李易峰看着瀑布。

 

  李易峰又看着他。

 

 栗色的发在晨光里柔软又乖巧。

 

  

 

  “登最高的峰,喝最烈的酒,吃最辣的菜。

 

  拥抱最爱的人。

 

  都为时未晚。”

 

  晨光里,被神瀑淋得湿漉漉的陈伟霆,轻轻抱住李易峰:“我觉得会实现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END——

 

  

  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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